对于上夜班的人来说,早晨的喧嚣声音,是一件让人十分痛苦的事情。但也有例外,譬如这悠扬的古筝声,从远处传来,随风飘荡,似有似无。
古筝总是在早上十点左右响
起,有时是《春江花月夜》的旋律,有时是《枉凝眉》,弹得非常棒。当初以为是从CD中播放出来的。但后来发现这古筝声会停顿、反复,我知道这不是CD机里的音乐。
钱钟书说,吃鸡蛋未必要知道母鸡是谁。这一两个月,从未产生过考证的念头。
一个周六的早晨,阳光很好。我踱出小区,在冬青树的树荫下行走,马路边是林林总总的杂物铺、烟酒店、装潢店……突然传来清脆的古筝声,是《春江花月夜》的后半部分,寻着这声音,是从一家饮食店中传来的。
我非常好奇,踱到店门口,驻足聆听。这家饮食店我光顾过,男主人长得粗粗壮壮的,女主人长相显老,言语不多,经常系着一件粉红色的围布,忙里忙外,擦里擦外。他们做的主要是早餐生意,稀饭、煎饺、豆浆之类,中午就极少有人光顾。
我站在门口张望,男主人刚好从厨房里走出来,看到我,像是认识我似的,说:“你这么迟来啊,早餐卖完喽!”
我也不辩解,问:“这古筝弹得不错,弹琴人是谁呀?”
男主人说:“是我老婆。”
“快下来,我电瓶车钥匙不见了,你的那把呢?”男主人喊。古筝声戛然而止,女主人从楼上走下来,仍然系着那条粉红色的围布。
弹古筝的人竟然是她,这样的答案让我非常惊讶。
我的脑海中似是出现了“司马相如与卓文君”的影子。但他们夫妻俩却在热烈讨论米价高低、肉价下跌,我哑然失笑。
我对女主人说:“你的琴弹得不错。”
男主人接过话题:“我倒觉得吵,她天天这样,收了工,什么事也不干了,就弹,我管也管不了。”
女主人显然有些不好意思了,继而好像有些愠怒,独自上楼去了。男主人叹了一口气,说:“她呀,就那么一点爱好,就像我吸烟,闲的时候,点一根,滋味特好。”继而他又摇摇头,说:“人呢,都需要一点爱好,不能太闹了。就像树上的果子,太熟了,就会掉下来,烂了。”
这样的话从男主人的嘴里说出来,让我很震惊。男主人启动了电瓶车,车子“呜呜”响着,走远了。
古筝声又从楼上传来,这回是《渔舟唱晚》。
马路上车来车往,店门口冷冷清清。但她的古筝声,几乎把周遭的空间都充盈了。